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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父亲的草鞋

摘要父亲的草鞋 本文转自:湖州日报 ○赵长根 上个世纪的50年代前后,年轻力壮的父亲做了撑簰工,他跟同村的宝财、掌林三个人,一起在余英溪沙港里撑簰,近的到新市,把簰撑出大运...

父亲的草鞋

本文转自:湖州日报

○ 赵长根

上个世纪的50年代前后,年轻力壮的父亲做了撑簰工,他跟同村的宝财、掌林三个人,一起在余英溪沙港里撑簰,近的到新市,把簰撑出大运河;远时撑到盛泽、嘉兴、青浦直至苏南各地。以前是给竹行的老板撑簰,后来给县筏运站撑簰。再后来因为家里分到土地,种田缺少人手,不再撑簰了。

每当早晨启明时分,母亲就早早地起来,为父亲准备早饭、中饭。接着,父亲起床吃早饭,收拾行头,把中饭打了包放进褡裢往肩上一背,扛起簰篙出门,此时,东方狮子山口那边越来越红,太阳正待喷薄而出,把金光撒向大地。

父亲出发前收拾的行头,主要是头上的笠帽和脚上的毛笋壳蒲草鞋,衣着倒在其次。因为头上的笠帽有三用:遮太阳、防淋雨,还可当蒲扇扇风乘凉;脚上的毛笋壳蒲草鞋,既可行走,又不漏水,还能防竹簰上的篾片剌伤。

因此,这毛笋壳蒲的草鞋非常讲究:除编的是稻草,四条经都是布条织成的,经久耐用,新丰桥头的杂货店里有定做。穿时先穿上山袜,把山袜用毛笋壳像包粽子似地包起来,再穿进草鞋里。这样,虽然走起路来“啵嗒,啵嗒”响,但耐穿,不漏水又不伤脚。

来到沙港里。山里隔夜撑下来的小簰一帖一帖的停在那里。父亲他们的生活先是做簰,把一帖一帖的小簰做成长龙似的大簰。再把大簰撑到笠帽山,做成更大的簰,然后撑出大运河,撑到各地去。有时候,溪水太浅,沙港里不能做,就做成不大不小的簰,撑到溪面宽一些的笠帽山港去并成更大簰,再撑到大运河去。

其实,父亲他们撑的簰,除了几道堰坝之外,没什么急流险滩。从簰头上游撑下来的小簰,过秋头湾、九都、对河口、钓鱼潭、龙头口等,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关口。那段水路都是山谷中的溪流,弯弯曲曲,溪水又深又急,尤其在山洪暴发过后,溪水暴吼如雷,那时放簰是险象环生的。

撑簰工脚着山袜草鞋,手中铁头竹篙如一支长枪,威风凛凛地把守在簰首。随着溪水的奔泻,竹簰过急流、闯险滩,撑簰工横着竹篙,一路左冲右突,大有将军把关之势。竹簰在撑簰工的驾驱下,顺溪流急骤直下,溪流的暴吼声不时在山谷中回响……

做簰没有放簰如此惊险,但是,做簰需有强劲的臂力。别看那么一帖小簰,至少总有三五百斤,少时二三人,一声“嗨呀”,扬起簰篙的钩住簰首的篾箍,一口气拖到竹簰的上首。像造房子盖瓦片似的,一小帖一小帖地往上拖,拖成一帖大簰。

父亲的臂力是强劲的。我亲眼看到过父亲,他能用单手按在檀木做的八仙桌面上,让八仙桌翻起来。我后来一天掘半亩“春花田”,累得躺下爬起来;父亲呢?一天掘一亩隔冬白板田,“四餐”边就收了工,人家说他介快,他说,掘了早点收场。

把沙港滩的大簰撑到笠帽山港,虽然没有急济险滩,但是,要过“簰湾潭”。“簰湾潭”是漾滩堰坝下一个90度的急弯。刚出堰坝的竹簰,像脱缰的野马,突然转弯向东,一不小心就要撞上对面的塘塍,搭“老鸹窝”。这是撑簰工的大忌,撞塌搪塍不说,这簰还怎么弄?

我家在板桥村,经常能看到“老鸹窝”。父亲他们撑簰到“簰湾潭”,用心再用心:七八个年轻力壮的撑簰工,像攻关的将士,手横长长的铁头簰篙,聚集在簰首,待竹簰转向“簰湾潭”时,撑簰工们奋勇向前,站成一排,竹篙柱在腰间的厚腰带上,用尽全力迫使竹簰急弯向东。

我们小孩子坐在塘塍边上看:他们跟打仗似的,在竹簰上来回奔忙,一篙接着一篙,紧步向前,那双高统山袜草鞋,在竹簰上“啵嗒啵嗒”作响。有几次为了迫使竹簰急弯,篙子一撑,“哗啦”一声,人从竹簰上“飞”到塘滩边,像“撑杠跳”……

撑出“簰湾潭”,簰工们像打了一个胜仗,解开厚厚的腰带,脱下汗雨淋淋的布衫,或大声叫喊,或与河埠头洗衣汰菜的大姑娘、小媳妇讲几句不正经的话,引得簰上、岸上的人都哈哈大笑,引得几个大姑娘小媳妇追着竹簰泼水、扔泥块。这个时候,撑簰工最开心。

过了“簰湾潭”,到笠帽山港做成更大的簰,自此撑入运河,撑入嘉兴及上海、苏南各地,但并不是一帆风顺,突发的、意外的事件还是不断。据我父亲说,他碰到过两件事——

一件是:那次竹簰撑出大运河,天起变化,狂风大作,雷雨交加,簰工们在狂风暴雨中仍撑着前行,这时,簰上的哨棚飞了起来,那些烧饭的行灶及锅盖镬子碥筷也随风飞跑,簰工们追赶着,父亲不小心跌进河里,夹在竹簰中间难以动弹,如果没有上好水性,后果不堪设想。

一件是:那次在运河上碰到一支苏北运输船队,对方嫌竹簰不让水道,一声脏话臭骂,扬起铁篙对准簰工们抛过来。这可了不得,击中不死也得伤!这人怎么不讲理?竹簰又不是小船,让道哪有这么灵便?父亲一看不对,说时迟那时快,举起簰篙上前一挡,“哗啦”一声巨响,将飞来的铁篙击落在水中,溅起浪花……

父亲虽是身强力壮,但是好胜争强,容易出事,母亲很是担心。每到父亲回家的时候,母亲总是拉着我,望看父亲回来的方向,看到父亲肩着簰篙,篙子上挂着从新丰桥买来的咸鱼,踏着“啵嗒,啵嗒”作响的毛笋壳蒲草鞋,一颗心才放入胸口。

有次,我对父亲说:阿爸!你不要去撑簰了好吗?父亲摸着我的“青壳鸭蛋(和尚头)”,对我笑笑说,那吃什么呢?我这不是为了养活你们吗?看看父亲慈祥的脸,我依偎着父亲,什么话也说不出话来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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